当我们谈论道德时...

在回学校的路上和飞神在聊外部环境与内部道德选择的问题,一开始是因为我得知关于我们学院保研的各种事情,包括随意改变的规则和因为厌恶这种竞争而被倾轧的个人(其实就是我),包括学校的老师因为自己的利益而不遵守与学生的承诺等等,我也和飞神讲到了昨天听高中同学波聊到的事情,在这里我觉得这个故事很有必要单独讲述一下。

波说他们学校里,学生为了保研也是费尽苦心。他们学校的羽毛球队,有两位实力很好的黄金搭档,在赛场上配合默契,私底下也一直都是好朋友,甚至可以说是称兄道弟的关系,保研结果摸底的时候,两个人都处在保研的边缘线,这种生存竞争促使了一些极为有趣的事情发生。波的舍友是体育委员,所以各项和体育赛事相关的加分项都要经过他的审核。那对黄金搭中的二人,为了自己能够保上研,开始互相举报对方,揭露对方的某个加分项其实是不能算数的。一开始其中一个人先举报了另一个,说那场比赛其实他没有去,所以不能加分。体育委员告知那位同学说,你的这几个加分项不算数了,因为有人说你并没有到场。这个同学很快就得知,原来是自己的好搭档在揭自己的短,所以他也开始举报对方,就这样两个人因为保研而发生了矛盾,陷入紧张的关系。

我当时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觉得相当好笑了,本以为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想到更有趣的事其实在后面。最终结果出来后,两个人都保上研了,不算太坏的结果,所以他们一释前嫌,又开始称兄道弟起来。在外人看来,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这过程中的相互中伤都发生在和谐的表面之下,波若不是有一个可以把整个过程看在眼里的舍友恐怕也要错失这个绝妙的故事了。

实在是太荒谬了,我听完这个故事之后的第一想法就是这是发生在现实里的荒诞剧,我和飞神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也觉得有改编成故事的潜质。

我们的讨论是从这里开始的,我知道波因为保研做了很多工作。他本身可能并不想入党,不想做班干部,但是因为自己更不想保不上研,所以驱使自己去这样做了。在以前我会觉得这样很不好,我甚至会想阻止他,但是在了解了我们所处的外部环境之糟糕之后,我觉得如果一个人这样做——不想因为坚守住自己原来的底线而变得更加窘迫——他的选择我并不反对了。因为当一个外部环境强迫你做出非黑即白的选择时,你的行为本身已经无法在放在道德上来评判了,就像那些所谓的道德困境问题,救一个人还是一百个人,你没有选择的余地,这不是你的错误。

但是飞神却认为,这不过是一种辩解,来掩盖自己最深处的利己。他觉得,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你仍旧可以做出更有道德的选择,因为当你决定去做违背自己好恶的事情来争取保研的时候,你和你所讨厌的那些身处恶性竞争的人并无二致。你们都是在以一种不道德的方式谋求利益,某种意义上就是损害他人的利益。

但是在这个问题上,我很快澄清,你若是在最本质的层次上来观察这两种行为:为了保研加分而选择入党,为了保研加分而歪曲规则,他们固然有相似之处,但是哲学的一个问题在于我们为了最大程度地看到事物的本质而把讨论放在极端里,却忽略了大多数时候,这种讨论是失去现实语境的意义的。对于后一种行为,我是更加难以忍受的,因为它破坏了程序正义,但是前一种行为至少在流程上是完全合法的。当然,因为我本身就是后一种行为的受害者,我的辩解可能不自觉地失去一些客观性。我和飞神坦诚,当我得知我因为他人的不公而失去保研资格时,我并不高兴。当然我过去既然不会想去做更多的事来争取,现在自然也不会想翻出旧帐,做点什么来捍卫我的权利,但这并非表明我对此毫无怨言。

飞神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或许是过于理想化的,但是他觉得如果我们因为恶劣的环境而退缩自己的道德标准,那我们总是会陷入这种环境决定论中。他还是认为:任何时候,我们都有和环境周旋的余地,在这种周旋里,我们总能在自己的道德标准里做出更有道德的选择。只是大多数人没有勇气去践行自己的道德标准里最为极端的正义。这才是让他觉得失望的根源。当然,他也承认,就算一个人因为追求加分而入党,这个人的行为只能说在他自己(飞神)的道德评价体系里是消极的,我们可以选择自己的标准来对这一行为做出解释和讨论。

关键不在于你的标准是不是比他人更符合一种绝对的公平公正,而是在于你必须真正做到依据你的标准来生活。飞神是这样说的。

是的,我也很赞同,任何一个人都要依据一些最为基本的条目来确立自己的道德体系,这次条目是不可以撼动的,违背这些条目就是不道德。这是一种相对的评判,很多时候只对自己有效,但也足够了。这些条目并不是每个人的标准,而是你自己的标准,我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标准来评价他人,但是这种评价不能为对象本身定性。

我更想强调的是,哲学的功能性意义何在?一种纯粹理想化的讨论,就像飞神赞成的那种标准当然很好,但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们既不可能认同这种标准,也不可能接纳它,因为环境的因素是如此之强大,个人的劣根也冥顽不化,对于这些人来说,要求一种道德,只能是折中的,妥协的。我们总是希望借助哲学追求一种更好的生活(well-being),这种生活我认为不应该是绝对精神层面的。但是现在的哲学或许做不到这一点,所以哲学把物质层面的维度从“好的生活”的定义中划去了,这样它自己就不辱使命了。实际上对于这样的哲学我是质疑的,甚至是反对的。

作者

haikuzu

发布于

2019-10-16

更新于

2021-0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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